第十三章：幽冥界

    她醒來(lái)時(shí)，唇齒間仍殘留著(zhù)血的銹味。

    身下是冰冷的玄玉石榻，寒氣自骨縫涌入，卻讓渾沌的靈臺漸漸清明。

    顏梓熙艱難睜眼，只見(jiàn)冥灰如雪緩緩飄落，每一片都浮刻陰文，落至肌膚便即化作青煙，悄然消散。

    她微張雙唇，卻只能發(fā)出破碎氣音——喉間仿佛被利刃剜割，痛意穿魂貫骨。

    「別動(dòng)?！?/br>
    一道聲音自幽影中傳來(lái)，冷得如淬霜之刃。

    視野微晃，一抹墨影倏然掠過(guò)。

    那人半跪在榻前，身形修長(cháng)，一襲黑袍垂地，袖口暗繡冥蝶紋，靈光沿紋絡(luò )幽幽流轉。蒼白指節輕覆她眉心，靈息冰涼，卻不帶殺氣。

    「你的喉骨被妖咒侵蝕，再強行出聲，會(huì )碎?！?/br>
    語(yǔ)氣平靜得近乎無(wú)情，卻在她識海深處落下一層溫潤的靈流，如春水護草，將搖搖欲墜的魂核悄然包覆。

    她怔住。

    那雙紫瞳如靜湖般澄澈，卻深不見(jiàn)底，像封著(zhù)千年寒冰。眉目清俊，眼尾卻有一道極淺的傷痕，仿佛被什么柔軟的東西灼燙過(guò)。

    他忽然翻掌，一枚冥玉墜自袖中滑落，懸浮在她心口上方。

    玉墜散出的幽光中，顯現出她支離破碎的靈脈圖譜：原本純凈的經(jīng)絡(luò )此刻遍布妖紋，血紅如藤，自胸口蜿蜒至丹田深處。

    「妖契已侵七成?！?/br>
    他語(yǔ)聲不緊不慢，指尖輕掠那些血紋，低聲問(wèn)：「疼么？」

    她尚未來(lái)得及應答，五指已收攏——冥玉驟然壓入她胸口。

    「唔……！」

    她全身一震，卻未感劇痛，反而有一縷清冷靈力，如輕紗拂過(guò)魂海，將妖力一寸寸剝離。那靈力柔和卻不失精準，避開(kāi)所有創(chuàng )口，如冰泉注心，潤物無(wú)聲。

    她屏住呼吸，聲音嘶?。骸改恪?/br>
    「禹衡，幽冥第五判使?！?/br>
    他收手起身，聲音冷靜如夜水無(wú)波。

    殿外幽風(fēng)驟起，萬(wàn)魂燈微晃。燈芯燃著(zhù)青紫雙焰，殘魂于其中低語(yǔ)起伏，映著(zhù)他碑影般的身姿。

    她勉力坐起，環(huán)顧四周。

    這才發(fā)現，自己身處一座懸浮于死川之上的冥殿。彼岸花骨未開(kāi)，尸橋橫亙遠方，四周霧靄流轉，空間以冷白與紫灰構筑，靜止如審判之域。

    而他，正是此地的守界之主。

    忽有一瓣冥灰無(wú)聲飄落，落在她手背。

    那不是灰燼——而是一瓣靜靜閃爍的往生花影。觸膚瞬間，化作靈氣，潛入經(jīng)脈。

    識海深處，一道微弱聲音悄然響起：

    【……宿主……】

    她猛地一震，神魂共鳴。

    【朱朱？！】

    【……是我?！磕锹曇魳O其虛弱，【剛剛……那朵花喚醒了我……】

    【之前我被那個(gè)妖王封住……根本出不來(lái)……】

    【是這里的靈氣，讓我暫時(shí)蘇醒?！?/br>
    【宿主……妳還好嗎？】

    她喉頭緊繃，聲音微弱：「我……還活著(zhù)?！?/br>
    【妳的靈脈……已被重構。雖未完全銘印，但……差一線(xiàn)?！?/br>
    她眼神一黯，腦中浮現：血燈、狐尾、妖血之吻……還有那枚即將烙入靈臺的紅紋。

    她下意識按住小腹，冷汗順額而落。

    禹衡看著(zhù)她的動(dòng)作，神情微凝。片刻后，他自袖中取出一枚冰玉封符，無(wú)聲貼在她額心：

    「此符暫可封鎖妖力殘息，穩住靈脈?！?/br>
    她低聲問(wèn)：「你……為什么救我？」

    他靜默少許，語(yǔ)聲淡然卻無(wú)波瀾：

    「自?shī)呾`識初醒，我便知?！?/br>
    話(huà)音落下，殿角那盞青銅燈發(fā)出一聲細響。

    她轉頭望去，只見(jiàn)燈芯中隱隱浮現模糊銀紋，而禹衡的手已靜靜復上燈盞。

    【宿主……那是他的判官印……】

    朱朱的聲音驟然一震。

    她還來(lái)不及細思，便嗅到空氣中的血銹氣味。

    冥燈微晃，他垂落的指尖，正一滴滴淌下墨色靈血。銀紋隨之淡去，仿佛以血為契，換取了什么。

    「顏梓熙?！?/br>
    他輕聲喚她，紫瞳映著(zhù)微光，如封千年命軌：

    「這三個(gè)字，夠不夠……讓妳信我？」

    她怔怔望著(zhù)他，心口sao動(dòng)，眼眶泛潮。

    識海中，朱朱氣息微弱：

    【他剛剛……一直在守著(zhù)妳……雖然看起來(lái)有點(diǎn)兇，但……】

    【他……不像是壞人?！?/br>
    那聲音落下的瞬間，她胸口忽然泛起一抹暖意，卻也更覺(jué)靈臺翻涌不休。

    冥殿深處，紫焰未熄。她垂下眼睫，凝望那通往幽暗深處的階道——

    那里，或許是劫數的延續，也或許，是命運的新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