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 刀

    月落參橫，墜兔收光，鸞輿已轆轆駛去朝堂。

    繡衾羅帳，芙蓉虛幌，半掩雪膩玉肌，宋華勝沉酣驚覺(jué)。

    她夢(mèng)魘了整夜，夢(mèng)中她圣寵不斷，被世人冠以妖妃禍水之名號，命官一紙訴狀檄文，群臣激憤，將她架在刑具上，剜rou剔骨。

    化作了冤魂野鬼，沈云錦亦不肯放過(guò)她，尋仙山老道士圈地畫(huà)符，招魂引魄。

    符咒加身，她被囚在深宮中，紅顏枯骨，生死皆糾纏不休。

    帳前人淚眼婆娑地開(kāi)口道:“大姐兒，你受苦了?！?/br>
    宋華勝恍然回過(guò)神兒，淚盈滿(mǎn)眶，粲然道:“白芷，你竟未走?！?/br>
    白芷自小貼身伺候宋華勝，可謂是總角之交，主仆情深。

    宋家落難，簽了活契的奴仆跑得差不多了，只剩一些死契忠仆。

    宮變后，宋華勝將掌中留有的賣(mài)身契撕毀，替下人們去官府交了贖金，只盼望她們能回鄉尋個(gè)好人家相嫁，怎料到白芷自愿留了下來(lái)。

    “大姐兒待奴婢這般好，奴婢不愿走?！?/br>
    白芷替宋華勝梳洗裝扮，瞧見(jiàn)她一身雪膚青紫，潸然垂淚，怨嗟道:“那畜生不如的白眼狼，當初姐兒就不該發(fā)善心救他，活該他于冷宮中被欺辱受餓，只怕是救一條野狗，也知曉報恩的理兒?！?/br>
    野狗也知曉的道理，那畜生卻以怨報德。

    花棱鏡前，少女烏發(fā)蟬鬢，妝淚涕流。

    “罷了，罷了?！彼裆О?，避而不談，捏緊了手中繡帕，問(wèn)道，“府中可有避孕湯，可不能懷那廝的孽種?！?/br>
    白芷尋思頃刻，搖頭道:“回姐兒，府中并無(wú)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出府一趟，去藥鋪開(kāi)些藥材回來(lái)?！?/br>
    雪色瞳朧，宋華勝拾傘正欲出府，卻被一柄凜然出鞘的繡春刀攔住。

    眼前女子裹在一身黑衣當中，瘦削矮小，膚色詭異蒼白，雙眸暗沉，面無(wú)表情道:“陛下有令，待陛下回府前，宋小姐不允出府?！?/br>
    白芷攔在繡春刀前，揚眉厲聲質(zhì)問(wèn)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    “奴喚十九，是陛下的……”她眉眼澄澈，頓了片刻，沉思后才道，“十九是陛下的刀?！?/br>
    宋華勝黛眉微蹙，心生厭惡。

    沈云錦竟連她的一畝三分地也要掠去。

    她泠眸流眄，扯出一抹硬笑，盈盈福身，曼聲哀求道:“十九，我身子不好，只欲出府買(mǎi)藥?！?/br>
    繡春刀入鞘，十九斂衣行禮，冷聲重復道:“陛下有令，待陛下回府前，宋小姐不允出府?！?/br>
    絳唇輕咬，宋華勝面有恚色，儼然明白今日是出不了府門(mén)了。

    她投袂離去，等沈云錦回來(lái)，勢必要與他爭執理論一番。

    白芷緊隨其后，虛虛回望一眼，只見(jiàn)十九神色絲毫未變，長(cháng)身立于朔雪之上，目若懸珠，銳利如刀。

    她似乎從那衣決飄飄處瞥見(jiàn)燦若蓮花的金繡線(xiàn)鉤，若隱若現，呈現栩栩如生之像。

    是錯覺(jué)嗎？

    她好似碰巧見(jiàn)過(guò)大公子的衣角處繡著(zhù)相像的繡紋。

    江湖之中聲名鵲起的蓮花教……

    白芷神色一凜，不敢深思，攙扶著(zhù)宋華勝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