團瓢對柳葉

    海市才沐浴過(guò)，長(cháng)髪半濕，遍體芬芳，倚坐在窗臺上吹風(fēng)。見(jiàn)戛玉攜愨愨至，丟下琵琶相迎，笑問(wèn)：“這位小娘子是——？”語(yǔ)音極軟媚輕柔，像教坊里的行首娘子，把人的耳朵當貓兒擼。

    “我小姪女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少尹蘧公，還是博士蘧公膝下？”

    “博士蘧公?！?/br>
    海市驚喜道：“就是寫(xiě)詩(shī)的蘧小娘子啊，果然一身文墨清氣，使人神怡?！?/br>
    愨愨在辰州時(shí)，收集了許多當地土人的歌謠，回雒后，改編成五言樂(lè )府，投稿到教坊司去。有幾首被采納，曾于宮宴中上演，頗受好評。天子特為賞賜玉帛，接旨時(shí)好榮耀啊，太尉、少尹起初都以為宮使是為他們來(lái)的。

    在家從父。在雒邑行走，父親是誰(shuí)很重要。是以堂姊妹都到了議婚年紀，在婚姻市場(chǎng)上，少尹蘧公膝下的元寶娘明顯比愨愨“好售”，但這位海市娘卻更樂(lè )意結交博士蘧公家的小娘子。

    愨愨頓時(shí)覺(jué)得她可親。

    海市又拖著(zhù)戛玉到窗下，借著(zhù)天光，觀(guān)察她的小小面孔，“有效果么？”

    戛玉的胡姬血脈彰顯，髪色澹，皮膚雪白，惟一到夏日，就拼命地爆雀斑。當然，也有男人喜歡雀斑。乃父蘧太尉，一生殊少聲色之娛，卻因為迷上一個(gè)鼻梁上一蓬雀斑的小歌姬，晚節不保。盡管如此，戛玉仍渴望明凈的肌膚。

    日前，海市贈她一些晚妝粉，據說(shuō)可以祛斑。

    戛玉覺(jué)得不太有效，但出于禮貌，仍道：“好像澹了許多?！?/br>
    海市一副“我就知道會(huì )有效”的神氣，“繼續敷用，效果會(huì )更好?！庇謫?wèn)：“熱得很，你家的船有空么？可否托福到洛水上納涼？”

    戛玉也有此意，命鵪郎先幫忙套了羊車(chē)，再騎驢趕去船上預為布置。

    三人連同小婢梅蘋(píng)，擠坐在羊車(chē)廂內，嚴重超載，可是嘻嘻哈哈的，都很高興。戛玉親自馭車(chē)，途中路過(guò)店肆，幾次遣梅蘋(píng)下去市小食酒水。

    洛水兩岸種了許多榆柳，裊娜的長(cháng)枝垂在水面上。許多有資格在洛水河道上行船的王公貴家，都在泛舟消暑。天家收了高昂的河道租金，也提供服務(wù)，派了一支禁軍駐扎在河畔，設或有翻船事件，隨時(shí)準備營(yíng)救落水者。戛玉的小船名為團瓢。另有一種叫柳葉的，船身更大一些，坐的人更多。

    其中有一葉柳舟，迎面駛來(lái)，正與戛玉的團瓢摩舷。舟上的郎君、娘子歡快地打招呼：“戛娘！愨娘！”

    是吏部侍郎王煊之家的兒女。

    戛玉的注意力，卻被他們船上一個(gè)不姓王的郎君吸引了去，“咦，裘郎？”看看他，又看看海市。

    海市低眉，保持著(zhù)恬柔的微笑，閑撥琵琶。

    裘固剝了一半菱角，卻停了下來(lái)。一股青黑的怒氣，在他咬牙緊繃的英俊面皮下隱隱竄動(dòng)。

    身旁的王五娘還等著(zhù)這枚菱角吃呢，見(jiàn)狀，狐疑地問(wèn)：“哎，你們認識？”